观“和合共生”邺城佛造像展(二)── 佛陀衣饰
前一部分的文章介绍了邺城造像的几个显明的特点,如龙树背屏、汉白玉材质、思维弥勒等,对其地域性特点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邺城作为东魏、北齐的政治中心,因为其地理位置,同时受到了南方建康、青州等以及北方平城、洛阳等风格的影响,形成了多种造像风格共存的现象。
这里穿插一个当时看展时的插曲:我当时在展厅看到一尊东魏造像的标示牌上面存在错误,就是图一的造像其实是着敷搭双肩下垂式袈裟,而不是标示牌所写的着通肩袈裟。刚好有位大叔看起来像是个懂行的,一开始和我讨论头头是道,于是同行的法师就问他关于这个错误的看法,他说这确实是着通肩衣,他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一度我怀疑是我自己记错,后来我还是很确定是博物馆写错了。
这个小插曲主要就是想说明因为南北朝时期佛陀的衣饰风格已经发展出了不少种类,所以可能会造成混淆。而这篇文章就是通过邺城出土造像不同时期的佛陀衣饰特点为线索,穿插政治、文化、社会因素的分析,让大家对于南北朝时期佛造像风格以及佛陀服饰有一个初步的认识,让大家在看展的时候不至于闹笑话。
通肩衣
放在第一个讲的是通肩衣,因为通肩衣的特征非常明显,很容易识别。
公认最早的佛像实物是一枚迦腻色迦王一世时期的金币(下图),所以通肩衣是目前史料文献中出现最早的佛衣形制,此金币中佛陀站立着袈裟,圆弧形领口,大衣从脖颈部一直下垂到腿部,结构简单特征明显。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拉衣角。
此后这种佛衣形制在犍陀罗地区被发扬(下图),衣纹稠密,质感厚重,对服饰雕刻的写实也是犍陀罗一大特点。
然后我们来看邺城出土的这尊造像(下图)。主尊佛陀风格同云冈石窟早期窟的造像风格类似,身驱健硕,虽然同样着通肩袈裟,但是此通肩袈裟已经和犍陀罗造像的通肩袈裟样式有很大的不同了,尤其是衣服的纹理表现的差异,一改犍陀罗造像的写实风格,工匠将衣纹进行抽象艺术化,特别是手臂上的衣纹用几条凸刻线进行表现,再加上整体的彩绘,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体现了古印度造像风格在东北方向传播过程中被本土文化融合吸收并改进的结果。
偏袒右肩衣
在贵霜王朝时期,除了犍陀罗地区,还有一个秣菟罗(马图拉)地区同为古印度造像艺术的源头。秣菟罗地区的造像与犍陀罗地区样式风格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别,其中一个显著差别就是服饰,通常贵霜王朝时期的秣菟罗造像佛陀着偏袒右肩袈裟,衣服轻薄简洁,线条细而流畅,薄衣贴体来突出人体结构(下图)。
在后期犍陀罗和秣菟罗文化的交流和融合,犍陀罗也出现了偏袒右肩袈裟,秣菟罗也出现了通肩袈裟,不过那是后话了,在此不细讲。
一直到南北朝,偏袒右肩袈裟也一直是工匠们爱用的服饰风格。我们看这尊像(上图),佛像面相圆润,瞑目下视,肉髻扁平,险与发髻融为一体之势。身着轻薄贴体的袒右式袈裟,衣纹雕饰简洁,佛身用贴金表现。
在展品中,有一尊像背屏上(上图)的浅刻主尊同样也采用了这种偏袒右肩的袈裟。和通肩袈裟一样,偏袒右肩袈裟是最早的佛衣形制,在戒律中也是有规定的,是当时佛弟子所穿着的袈裟形制。在道世的《法苑珠林》中就有“肉袒肩露,乃是立敬之极”的记载。而在佛教传入汉地之后,衣服形制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再创造或新式开发,这与戒律中的记载存在着不符,这种现象的出现其实拓展为一个话题,详细的进行探讨,也算是佛教中国化进程中的一个具体体现。
北魏中期佛衣
这是一尊明确有“太和十九年九月十五日”造像时间题记的造像,我们知道孝文帝是太和十八年迁都洛阳,迁都洛阳之后就开始一系列的汉化政策。但是这一尊造像并没有太多北魏后期的造像特点,而是保持着云冈石窟早期的衣饰特点。可能是因为邺城地理原因,导致汉化政策导致的改变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延滞。
具体来说,造像的凹刻衣纹,看似厚重的纹理,仿属毛纺织品,有着鲜卑游牧民族的服装特征。主尊外着胸前未结带的“褒衣博带”式袈裟,右领敷襟搭至左肘,内着僧祇支。从这一尊像我们可以从中分析出,虽然已经出现了“褒衣博带”式袈裟,但是造像依然具有类似云冈石窟北魏中期的眉眼细长、嘴角上翘、大耳垂肩、身躯健硕、睿智而又和蔼可亲的特点。佛教文化传播中的一种过渡,承接着北方游牧民族和汉文化融合,填补了南北朝佛教艺术从“胡貌梵相”到“改梵为夏”演变过程中的空白,是非常可贵的实物资料。
“褒衣博带”式
在上面以及提到过“褒衣博带”式袈裟了,如果说要选出一个最能代表北魏的服饰风格,那就必定是“褒衣博带”式佛衣,因为这种样式对于后世袈裟的影响非常深远:第一是开始出现了对于带饰的变现,第二是开始出现不同样式叠加的情况。
这里要特别区别褒衣博带和“褒衣博带”式佛衣的不同:褒衣博带是对中原民族的一种传统儒服的称呼,其特点为长襟大袖、腰束宽带等。而“褒衣博带”式佛衣则是一整块方形大布,披着之后类似褒衣博带的长襟大袖,但并无衣袖。所以不管是从着装方式还是形制都并不是指同一者。
我们看这尊造像(上图)具有着典型的北魏中后期风格,主尊右手推测施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内着僧祇支,外披对襟式袈裟,右领襟敷搭至左肘,胸前有结带。下摆衣褶密集,呈飘逸外展的“八“字形。
再来看这尊坐佛(上图),我们可以找到同样的特点,造像时间也为北魏晚期,所以通过服饰是可以对造像进行一个大致的断代。
通常与“褒衣博带”式袈裟同时出现的一个词就是“秀骨清像”,我们继续看上面两尊像,主尊磨光高肉髻,脸型方长,额角及下颌骨方直,面像清秀同汉人相似,眼睛微睁,嘴角上扬,就有非常强的亲和力。同时身躯修长,肩部窄且不挺,胸部平坦,整体并不强调肌肉及结构的展示,这与当时士大夫所追求的那种清高玄虚有异曲同工之处。
敷搭双肩下垂式
作为开头插曲中提到过袈裟样式,敷搭双肩下垂式袈裟是邺城造像中运用得比较多的样式,在我拍的展品照片中,这种样式的佛衣有许多体现,不管是主尊还是弟子像。这种佛衣的特点就是,外披的袈裟左领襟斜向腹部右下方,右领襟垂直下垂,继而敷搭至右肘部,并内着僧祇支。
这种佛衣新式是在继“褒衣博带”式袈裟之后的东魏时期新出现的佛衣样式。而到了北齐,“褒衣博带”式逐渐式微,最终被新式的佛衣样式所取代。
“褒衣博带”演化式
在“敷搭双肩下垂式”流行于的同时,“褒衣博带”式袈裟开始出现演进,其特点是在“褒衣博带”式的基础上,右领襟从敷搭至左肘演变为敷搭至左肩,从而衣领收紧,变成小圆领,从视觉上与印度的通肩袈裟很相似,差别就是垂至胸口U形领口(下图)。而僧祇支则根据下垂领口的深度来进行取舍是否表现。同时这种”褒衣博带“演化式一般造像都是施无畏印和与愿印,也是很容易辨识的。
到此基本把邺城出土的造像按照披着袈裟的风格为线索,进行了简单的讲述,也为大家对于造像提供一个大致的断代方式。由于时间仓促,素材准备不太充分,可能有些地方讲的不够细致到位,我也打算在以后详细地写一片关于隋唐之前造像中佛陀衣饰的专题文章,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