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述莫高窟壁画中的“法华”艺术

按照智者大师的“五时判教”说,佛陀在成道后四十年,见众生根机渐熟,于灵鹫山说《妙法莲华经》,开权显实,会三归一,显一乘之真实,并授二乘作佛之记。

汉地的《法华经》有三个译本:西晋竺法护(公元286年)翻译的《正法华经》十卷,姚秦鸠摩罗什(公元406年)翻译的《妙法莲华经》七卷,隋阇那崛和达摩笈多(公元601年)翻译的《添品法华经》七卷。

《法华经》中的思想恰好契合了普通民众的信仰追求,《法华经》中所提出的通过简单方便的修行方法即可快速获得成就,这种“佛性“思想使得《法华经》传入中国后,就广受欢迎。

自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出现了表现《法华经》内容以“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图像为主流的艺术图像。到了隋代,出现了具备“经变”意义的“法华经变相”早期壁画图像,发展到唐代其表现形式日趋成熟,成为壁画绘制的一大热门题材,如莫高窟唐代壁画中“法华经变相”就有约20铺,数量仅次于“弥陀经变相”。

本文以敦煌莫高窟壁画为载体,略述不同时期“法华”艺术的表现形式。

北朝时期的“法华”艺术

在敦煌,最早出现的《法华经》相关题材图像,是莫高窟第259窟的北魏“二佛并坐”造像。而作为壁画的形式,在稍晚的第285窟南壁西魏时期壁画以及第428窟北周时期壁画中可见。

这个时期,《法华经》相关的艺术题材就是“二佛并坐”,这个图像是源自于《法华经》中的“见宝塔品”。在壁画中也可见二佛坐于“塔”形建筑(实际更似宝盖、帷帐)之中,关于宝塔在《法华经》中如此描述道:

種種寶物而莊校之。五千欄楯,龕室千萬,無數幢幡以為嚴飾,垂寶瓔珞寶鈴萬億而懸其上。四面皆出多摩羅跋栴檀之香,充遍世界。其諸幡蓋,以金、銀、琉璃、車𤦲、馬腦、真珠、玫瑰、七寶合成。(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32b18-23)

此后,在经中佛陀交代了宝塔从地涌出的因缘:

爾時佛告大樂說菩薩:「此寶塔中有如來全身,乃往過去東方無量千萬億阿僧祇世界,國名寶淨,彼中有佛,號曰多寶。其佛行菩薩道時,作大誓願:『若我成佛、滅度之後,於十方國土有說法華經處,我之塔廟,為聽是經故,踊現其前,為作證明,讚言善哉。』(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32c7-13)

在东方有名叫宝净的国中,有一位佛叫做多宝如来,在成佛之前还是菩萨时发弘誓愿,十方国土中只要有人在宣讲《法华经》,其塔就会为了听闻说法而踊出,并称赞说法,以此来证明《法华经》的正确性。

随后多宝如来分半座于释迦如来:

爾時多寶佛,於寶塔中分半座與釋迦牟尼佛,而作是言:「釋迦牟尼佛!可就此座。」即時釋迦牟尼佛入其塔中,坐其半座,結加趺坐。爾時,大眾見二如來在七寶塔中師子座上、結加趺坐。(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33c5-9)

经中所记载的场景即是壁画中所表现的“二佛并坐”画面。

隋唐时期的“法华经变相”壁画

综述

北朝时期这种表现《法华经》中一个片段的壁画艺术,还不能称之为“变相画”。这个情况一直到了隋代,莫高窟420窟顶四坡的具备“变相画”特征的真正意义上的“法华经变相”出现。这成了《法华经》题材的壁画艺术出现了一个转折点,此后“变相画”与“二佛并坐”并存,并在表行上趋于完善,直至唐中期发展成熟。

所谓“变相画”,广义上来讲即使依据经典而创作的绘画或雕塑,而狭义上的“变相画”则是指综合表现一部佛教主要思想,具有一定规模、人物众多、场面宏大的绘画或雕塑,而一般提到“变相画”指的是狭义上的含义。

而“法华经变相”并非将《法华经》中的二十八品的内容都表现出来,画师将其中较难以表现的部分进行了省略。在松本荣一的《敦煌画研究》中将二十八品中被图像化的内容统计出来:

  1. 序品
  2. 譬喻品
  3. 信解品
  4. 药草喻品
  5. 化城喻品
  6. 五百弟子受记品
  7. 授学无学人记品
  8. 法师品
  9. 见宝塔品
  10. 从地涌出品
  11. 药王菩萨本事品
  12. 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13. 妙庄严王本事品

隋唐时期的“法华经变相”在构图上也表现出相似的特点,都是将序品置于画面中央,中央主尊多为释迦如来,四周围绕着数量不等的菩萨、声闻弟子。

“譬喻品”内容

在壁画中心依旧是“序品”之下,即是“譬喻品”的内容,且内容具有非常高的辨识度。

对照“譬喻品”的重颂内容,在壁画中可以发现许多内容是能对应上的:

是朽故宅,屬于一人。其人近出,未久之間,於後舍宅,欻然火起,四面一時,其炎俱熾。棟梁椽柱,爆聲震裂,摧折墮落,牆壁崩倒。(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14a18-22)

所以在视觉上首先出现的就是一座院落式建筑,在建筑内和外墙周围都会有火焰,

雕鷲諸鳥、鳩槃荼等,周章惶怖,不能自出。惡獸毒蟲,藏竄孔穴。毘舍闍鬼,  亦住其中,薄福德故,為火所逼,共相殘害,飲血噉肉。(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14a23-27)

同时可以在壁画中看到在建筑中有狐狼蝮蝎。

是時宅主,在門外立,聞有人言:『汝諸子等,先因遊戲,來入此宅,稚小無知,歡娛樂著。』(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14b5-7)

在“火灾”之中,能看见长者立于门口,而建筑中能看到正在玩耍的“诸子”。在“譬喻”中“诸子”即是指的众生,沉溺于娑婆世界的欲乐之中,即使身在痛苦危险之中而不觉。

画师使用一个宏观的视角,将这些图像组合来表现“火灾”之中的种种可怕,突出“三界”之中的种种痛苦,并将“诸子”置于“火灾”之中。不管是从文本上还是图像上,都会使阅读者/观看者为之担心,从而使生起因果流转子痛苦以及对“娑婆世界”的厌离。

在壁画中还可以看到在建筑外看到三架车(牛车、羊车、鹿车),对应着长者为救“诸子”的施设方便:

設諸方便,告諸子等:『我有種種,珍玩之具,妙寶好車,羊車鹿車、大牛之車,今在門外。汝等出來,吾為汝等,造作此車,隨意所樂,可以遊戲。』(CBETA 2020.Q1, T09, no. 262, p. 14b19-23)

“三车”在《法华经》中对应的是“三乘(声闻、缘觉、菩萨)”含义,以此来表现依靠佛法能跳出“三界”,同时也间接呼应了《法华经》中“会三归一”的思想。

“譬喻品”这一部分的壁画内容,和经典文本的对应度是非常高的,不过这个情况在其他品的图像内容上,则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差异。